万象

老挝之路一

发布时间:2021/7/25 11:06:06   点击数:

老挝之路(一)

“我操!”在我试图靠几十米外的一点微弱灯光判断方向时我才意识到脚下的摩托车陷进了一片泥沼地里,我下意识地往后拧右车把试图加大马力冲过这片区域,但牛顿定律此时发挥了它不容辩驳的作用,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力被泥水消解得一干二净,在我没反应过来之前,车身像被砍掉的大树一样倒在了地上,在那之前,我及时抽出了身体,避免了更大的损伤。我赶紧大声向我的西班牙伙伴丹尼求救,我们在柬埔寨老挝边境的四千岛上认识,回到巴色后相约一起骑行,从瓦普寺回来的路上错拐进了一个无名村落,此时此刻我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他过去的时候没事。算下来我在东南亚已经混迹了一个月有余,已经骑着车跨越了缅甸和泰国,在蒲甘的沙子路和清迈的盘山公路上都毫发无损,值得一提的是我在拜县寻找瀑布的路上丢了手机,虽然之后用几乎乌龟的速度来回找了三遍但仍然没有寻着导致我对这次旅行第一次产生了怨气,当时路上遇到一群以色列大兵告诉我在这里骑车要小心,医院的病床上一半都躺着因为骑车而摔断手脚的背包客时我还不以为意,没想到时隔十几天我终于还是栽了跟头。丹尼回来后我们一起把车扶起来推到平坦的地方,他跟我说一开始进入这个村子的岔口就知道走错了,我问他为什么你没有摔倒,他说他过去的时候也感觉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然后马上伸脚撑住了车,用脚保持住平衡后点几下就过去了。我发现他穿了一双夹脚拖鞋,我穿了一双平底白色匡威,在失去平衡的时候我因为潜意识里不想弄脏鞋所以没有及时伸脚,结果吃了更大的苦头。那天回到市区之后我就把鞋扔了然后换上了一双拖鞋,我把它看成是一场启示和自我反省,现代文明在农耕文明面前败下阵来。我观察了一下车况,幸好车速缓慢没有蹭坏车身,后视镜被摔成了歪脖柳树,我先给它归了位,让丹尼帮我看着车,随即走向附近一处亮着灯光的农户家里,一对中年农民夫妇坐在廊前,一盏老式的白炽灯从顶上掉下来,这是这附近唯一的光源,夫妻俩疑惑地看着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裤子,比划了一个搓衣服的动作,丈夫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站起来把头上戴着的类似矿灯一样的东西取下来递给我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小道,我道声谢就赶紧走了过去,头上的灯光在眼前划出了一小块光亮,我走过一条漆黑的小道后发现一个水龙头,洗了洗手臂和脖子,万幸身上一点没受伤,出来后妻子又递给我一块毛巾,我说可以用来擦车吗,他们好像没听懂,我指了指不远处然后做出一个骑车的动作,他们看样子好像是同意了。我拿着毛巾把车后视镜和裤子擦了擦,基本可以继续上路了,回去还毛巾的时候我掏出了点钱想表示下感谢,但被拒绝了,老哥还一直指着我发出善意地笑声,我也没有勉强,陪他笑了一会就接着上路了,戴上安全帽之前我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脸,相比一个月前,这张面孔如今已经深深地吸收了东南亚的花草雨露精华,露出了一种坚毅和戏谑共同塑造的笑容。回去的路上我开的很慢,路上没有路灯,飞蛾一直往我的头盔和脸上撞,前方有车辆经过时会照亮一小块区域,随即又被黑暗吞没,天上的星星在跳动,眼前的路正在逐渐变的清晰。来到老挝之前我从未对这个国家抱有太多的期待,对它的印象就是没有印象,甚至都不知道首都叫什么名字,到达万象的瓦岱机场后一切都显得很平常,海关简陋如同一间毛坯房办公室,落地签办理的倒是很顺利,中国人的签证最便宜只要20美金,而诸如美国欧洲等国家则要30美金,最贵的是英国和阿富汗,要40美金。在老挝换汇的时候可能是我此生为止最富有的时刻,美金换了万老挝基普,看着钞票上一连串的数字,我陷入了沉思。在万象的几天我每次消费的时候都要再三确认自己没有拿错钞票,这种行为使我重新感受到了使用纸币的意义,电子商务消灭了这种平时生活里的仪式感,重要的是,用纸币更加能够让人意识到物质消失的过程。万象这个城市简直不像个首都,中心城区的人烟非常稀少,从人口密集度上和生活习性上来看,老挝就是东南亚的芬兰,路上的人都面无表情,都低着头赶路生怕和陌生人产生目光接触。我刚进入城区就开始下雨,同路的是在办落地签时认识的一位乌克兰女孩L,她是一位当地的英语教师,跟我一样刚从泰国过来,准备在万象休息两天就直奔越南,她对亚洲文化有着一种非理性地热爱,一路上跟我各种表达对亚洲的喜爱,但当我问她你到底喜欢哪一部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在我们经过黑塔和西格寺的时候她一次次喊出我的上帝,可这些建筑明明都是为了传播释迦摩尼的理念才修起来的。我们在一家路边摊吃了第一顿饭,老挝的食物和泰国很相似,一碗米粉配上豆芽香菜和罗勒叶,但是味道差了很多,我基本只喝了汤,吃完饭来到了市中心的凯旋门,这是法国人在殖民时期的成果,融合了当地的风格,站在门的中心,四面的风都往中间灌,头上是一个圆拱形的房顶,雕刻了一些佛教的花纹,挂着一些蝙蝠,非常凉快,让我想起北京的秋天。L一直在跟我抱怨她身处西班牙的男朋友让这段长途恋爱难以进行,我听得很不耐烦,直接告诉她回去就分手,不要等对方先提,占据主动权才是上策,心里想着明天还是自己出来比较好。在万象的两天都很惬意很舒适,但和当地人都没怎么交流,我住的民宿几乎可以说是方圆几里内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每天早上在公用厨房做煎蛋都要排队,我喜欢咖啡管够的民宿,因为我喜欢喝咖啡,喝咖啡的时候也是和人聊天的好时候,我现在发现只要你主动,人们都很愿意跟你聊上这么几句,遗憾的是,我几乎没怎么见过同胞,在万象的两天倒是遇见两个中国人,但是一聊之下他说自己是美国人并且坚持跟我用半吊子英文聊天,让我不禁怀疑他美国身份的合法性。离开万象的前一天我租了辆自行车去了塔銮,可能是在缅甸和泰国看了太多的寺庙,这个万象的地标性建筑在我看来有些平平无奇,出来之后我沿着马路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附近是一大片处于修葺中的水泥广场,全是老挝人,有小孩子有成年人,打排球,踢足球,跳健美操,整个广场都处在一个空旷而平整的氛围中,远处是一栋正在修建的高楼,起重机伸出的钩子在月光下泛着亮光,大片的宣传栏贴着老挝各地的标志性建筑,年轻人靠在玻璃橱窗上,嬉笑声,打闹声,收音机的音乐声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万象的呼吸,让人想起90年代的中国,也是我的童年,大楼还没有拔起,放学后随时可以逮上几个人一起踢着石头回家的日子。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餐厅吃饭,在路边锁好车,结果吃完出来发现车锁卡死根本打不开,我也不着急,在路边开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打开。然后我身后一个人影从树影里钻出来,一个年轻小伙子问我怎么了,我跟他说了一下,他帮我看了几分钟,车锁还是打不开。然后又出现两个人影,他的妈妈和姐姐也参与到帮我开锁的过程中,四个人围着一辆自行车嘀嘀咕咕了一会,姐姐问我住什么地方,用手机地图一搜然后说你可以把你和车放在后备箱,我们给你送回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自然是没有客气,司机小哥替我把车放到了后备箱,我就这样一路领略了万象的夜景,路上不少人冲我打招呼,我感觉头上的空间在无限延伸而又飞速地往后倒退,夜风吹得人心潮澎湃,这是我来老挝后感受到的第一个温柔时刻。第二天下午又下起了大雨,我在民宿门口的院子坐着抽烟,雨声让这个安静的城市显得更加温柔,燥热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雨停之后我的车也到了,我跟另一个大叔一起上了车前往城北的客车中心,此时天空开始露出天鹅绒般的紫色,吸饱了雨水的云朵一瓣一瓣地垂落下来想把大地拥在怀里,这是一辆敞篷的旅游车,我在最右边的位置上举着相机寻找最佳的角度,完全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的行程会是多么地艰辛。坐长途汽车需要体力和耐力,但是在老挝你还需要一副苗条的体格,因为这里的过夜长途汽车没有座位,只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床,大概有半张乒乓球桌这么大,同时你还需要同一个人分享这张桌子,哦不对,这张床。跟我同一张床的是同我一起上车的那位大叔,意大利人,他是一位老嬉皮,喜欢80年代的硬摇滚,每年都要出来旅行一阵,从老挝北部一路往南,他跟我讲过了丰沙里之后就感觉越过了一道线,线那边受中国影响很大,街道上的招牌都是中文,游客也非常密集,而越往南人就越少。从万象往南部只有一条公路,路上没有路灯只有来往车辆的车前灯打在地上像两只眼睛,我们这辆车在路上霸占了三分之二的车道,所有经过的车都绕着走,我前半夜睡得不是很好,基本上只有屁股在床上,剩下半个身子都在过道上,后半夜旁边床的人下了床我赶紧爬过去,伸展了一下四肢,瞬间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车也进入了市区,车窗外的天空是一片瓦蓝,心情非常地舒畅,完全没有任何疲惫和低落,我的身体似乎调节到了另一种模式,一进入到一个新的城市,多巴胺就增加分泌。到巴色的时候是早上七点,我没有停留,在车站马上联系了下一班也是唯一一班前往四千岛的车,总计十五个小时后,我终于来到了老挝的最南端,四千岛主岛的码头。四千岛是湄公河在老、柬边境冲刷形成的一片浅滩区域,最宽的地方达14公里,等旱季河水退下去的时候露出各种各样的小岛、沙洲和小渚,多达一千多座,当地人还嫌不够多就取了个四千岛的名字。上了岛后我同车的一行人就分道扬镳,几个澳大利亚人和一个菲律宾人走了,我跟一个西班牙人和一个德国人一起在岛上寻觅住所。东德岛最早被一群欧美人发现,现在岛上一半的民宿和酒吧都被欧美人垄断了,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将这里打造成了另一个伍德斯托克,充满了嬉皮气息。我们三个人分别住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我通过谷歌地图找到一家没有挂在网上的民宿,有单人洗手间,但价格只要40人民币,只是没有空调只有风扇。本来跟他俩约好吃完饭,但我放下行李后因为过于劳累倒下就睡着等醒来已经是夜幕降临,待我赶去餐厅时已经他们已经走了。我开始沿着岛上唯一的一条小路往码头边走过去,这边的经济很落后到岛上一家便利店都没有,来到码头附近我看见一个黑人女孩同我一样在不同餐厅之间徘徊,总是翻翻菜单然后离开。我逛一圈码头后决定回去之前看好的一家餐厅,入座之后发现黑人女孩已在这里,我向她借了个火然后就打开了话匣子。她是英国人,最近辞了工作开始背包环游,陆陆续续走了一个月,准备在岛上再逗留两天然后前往泰国。“你觉得老挝怎么样?”我问她,“这里的人很好,你去看瀑布了吗?瀑布非常壮观。”“还没呢,今天刚来,坐了15个小时的车,我的屁股刚刚恢复知觉。”“我呆了三天了,每天瘫在地毯上看日落,可就在一个月前我还在伦敦的办公室里处理各种工作上的事,每天都喝三杯黑咖啡,这两天有点分不清哪种才是真实的生活。”“你觉得哪种生活真实它就是真实的,我觉得真实就是一个主观的事情。”“我前天晚上去了一个party,喝了三瓶还是五瓶啤酒,到最后所有人都大了,整个大厅一直再重复放同一首歌,所有人就东倒西歪地听着音乐,回去的时候摔了一跤,整个人一下就醒了,然后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开心得不得了。”“你看看你的后面,有闪电。”餐厅靠近河边,视线所及的尽头是一团离水面很近的云层,我们吃饭的时候一直在闪光,就像是一个沉浸在水中的巨大发光体,但奇怪的是没有雷声,也没有雨声,仿佛在这巨幕云层后面藏了一个迪斯科舞厅一样。三个月后我坐在北京朝阳大悦城的Wagas敲下这些文字时,手边是一杯已经冷掉的澳式咖啡,上面漂着沫,杯口是一圈干掉的咖啡渍,吧台放着一段又一段轻柔抒情的音乐,商务人士和演艺界从业者在这个空间里谈论着业绩指标和微博热搜,为GDP作出贡献,我想起了这段关于真实的对话,我想我还是没法确定到底什么是真实,这个问题留给哲学家去思考,这里的空调吹得我有点头疼,我想我还是坐到外面去吹吹自然风,再找找在四千岛上的感觉。在岛上的大部分时候都没有WiFi,但在东南亚呆得越久,越习惯这样的生活状态,第二天早上起来我花基普租了一辆自行车开始探索这个岛屿,从岛屿中段开始往下走,一路上基本都是当地人自己盖的民宿,来到东德岛的最南端,我穿过一片田埂从一个小土坡上来后视线豁然开朗,原来我进入了东阔岛,链接这两座岛的是一座法国人修的石桥,两旁就是静静流淌的湄公河水。来到东阔岛,基本也就是一条路,甚至还没有修完,这里的公路质量比之前的更差,越往后骑路况越趋近于原始,百分之九十的路都是毛坯状态,路面全是石头沙子,对于一辆普通自行车来说确实不太友好,幸而我在泰国和缅甸锤炼出来的车技依旧让我轻车熟路的驾驭了这条坎坷之途,中间经过一个大瀑布是孔发风瀑布的分支,我坐在瀑布下边呆坐了几分钟,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原始人,离开瀑布后我基本把这条路骑到了尽头然后开始掉头去补错过的岔路,这种感觉就像玩冒险游戏要把地图的所有边边角角都点亮一样,就这样我骑了四个小时,把两座岛都绕了一圈,回到民宿后赶紧洗了个冷水澡(因为没有热水),那一晚终于看到了落日,我跟西班牙人丹尼和德国人尼尔三个人在夕阳下喝醉了然后躺在地毯上直到夜晚来临。过后的一天睡到了自然醒,去老地方和两个老哥们碰面,三人一起吃了个早饭然后我打算无所事事地晃悠一整天,躺了两个小时后觉得汗水停不下来,意识到明天离岛的船票还没买,所以我打算先去售票点看一下。骑到码头,买完第二天的票发现有船停在岸边便去询问了一下去孔发风瀑布的价格,15万的价格让我觉得有点高,然后对方我问我的预算是多少,我说5万,然后他苦笑了下,5万太少,不如你明天多叫点人,船上多点人可以给你便宜,我说明天我就走了然后跨上车准备离开。这个时候大哥看了看远处然后给我说5万块行,不过只有钓鱼和看日落,我说可以啊,走吧。然后他又给我说那边几个老外的门票是10万块,待会如果他们问起你就说你也是10万块就好了然后拍了拍我肩膀。果然是亚洲同胞,生意经都是一本一本的,我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就放心吧。坐船来到对面岛上的一只筏子,其实就是在两只皮划艇上固定了一张木板,三个英国人跟我一起参与了这次钓鱼,这三个人是在万象遇见然后就结伴而行,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女生大概也是二十多岁,两个英国人一边抽着自己卷的烟一边跟我说自己的家乡和这次出来的原因,年纪大点的老哥递给我一瓶酒让我尝尝,塑料瓶子里是一根硕大的人参,闻着味道很重,但喝下去还比较顺口,我对钓鱼是一窍不通,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一条鱼也没有上钩,但是对方陆陆续续钓着了好几条准备晚上炒菜用,我放下鱼竿躺在船舷上,此时开船的人提醒我们太阳快落下去了,那几分钟里我感觉酒劲有点上来,天空在眼前不停延伸和膨胀,白云以一种随意的姿态不停变换着性状向外扩散着,大概躺了几分钟我坐起来,两只脚放进水里,看着划出的浪花拉成一道白色的线条,觉得胸口充满了无限和无垠的空间和时间,此时此刻我就和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整体。回去的时候我们四个人趴在船舷上,看着远处浓浓的蓝色一点点充满整个世界,雾霭沉沉楚天阔想必就是这幅景象,两岸的浅滩此时变成一团一团的剪影,中间发出一点点的亮光,头上是大片浓而涌动的云彩,轮船发动机的声音一直轰轰作响,但我反而更能听得清风声和虫鸣,大自然自身的雄奇瑰丽和沉郁顿挫交融在一起,应该是我到老挝这么多天所见到的最令人难忘的景象,几乎可以同我在波多黎各的库莱布拉岛见到的星空相媲美,躺在船舷的老哥展开四肢像一只海鸟一样贴着湖面飞行,一边大喊我他妈的在老挝,然后发出了一声长啸。结束了四千岛的旅行我同丹尼一起坐上了小船慢慢驶离码头,不知道下一站又要去哪里,回到主岛上后我们在汽车站等面包车,碰到了两个中国女孩也被送到车站,她们从柬埔寨陆口入境过来,被多要小费不说一路被坑,各种换车还被丢到马路旁边,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准备直接连夜坐车赶往万象,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到了发车的时候,我抽了根烟回来发现车已经满座,本来准备在前排挤一挤,售票员过来说来三个人坐另外一辆,正好我跟丹尼还有一个老外就过去了。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后车到了巴色市区,离我看好的青旅不到米,正好腿儿过去。check-in的时候老板看到我的护照开始跟我说中文,一问发现她是中老混血,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老挝人,高中去了北京,在对外经贸大学上学,算下来在北京呆的时间比我还长。稍作整理后拿了青旅给的优惠券去附近的印度餐厅吃饭,坐下来发现旁边一家卖包子的店铺门槛上挂了八卦和符咒,老板坐在门口抽烟,跟记忆里的老人一样,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若有所思而无所事事。一问老板果然是中国人,第二代移民,父亲在47年的时候来老,然后一直就在这边生活,娶了一位老挝妻子,有两个子女,生活的挺幸福,聊着聊着问我这里相当于中国什么时候,我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吧,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丹尼跟我说,你没选择在你同胞那里吃饭,他伤心了。填饱肚子去对面租摩托车的商铺问了下,接待的女生英语很顺,一看招牌,嚯,还能说中文,她说这家店有两个老板,一个法国人一个老挝人,法语英语中文都没问题,晚上六点这里会有一个关于附近骑行loop的介绍,欢迎收听。离开后我在附近随便转悠了一下就回了青旅,到了六点钟我和丹尼来到这里,正好学习一下怎么驾驶手动档的摩托车。法国老板说有两条线可以选择,往北走tadlo可以有一大一小两个loop,分别耗时两天或者四天,路上风景很美,有瀑布有高原,往南走可以前往占巴塞,附近的瓦普寺与吴哥窟齐名,并且和琅勃拉邦同为世界物质文化遗产。丹尼本来准备直接去曼谷但听完讲解对这个产生了兴趣,我想有个人一起也更安全就趁热打铁劝他和我一起,于是就跟老板定好明天八点半过来取车。定完摩托车去找饭辙,吃完回来路上竟然开始下起暴雨,这边的雨季总算到了,在电话亭附近躲雨躲了半个小时,等雨势稍小一点我俩赶紧一路小跑回了青旅,夏天的雨总是如此令人猝不及防又意犹未尽。隔天取车的时候一个大概六十多岁上下的美国大爷一直同我聊天,发现他原来是个老炮,20年前就完成了老挝骑行,去过中国很多地方,甚至在贵阳还呆过一阵,他给我说前几年又去了一次贵阳找当年住的旅店但现在已经变成了高级酒店,不过经营的人还认识他并且给他说可以免费让他住,起先他以为是在坑他,很警惕,但住了几天发现真的是免费,本来还想多聊会但被老板叫去练车了,但谁知道一个星期后在琅勃拉邦的夜市跟他再次相遇,这一次他告诉我的经历让我的下巴掉了好几次。自动挡摩托车教学进行得很顺利,我学会了怎么用脚换挡,无非就是左脚多了个步骤,起步和停车的时候注意根据速度提档降档就好,绕着这条街骑了几圈后我觉得我们可以顺利上路。这个时候几个警察来了店里貌似检查经营资格证书一类的东西,看着我和丹尼在那练车,不过也就是看看而已,我俩赶紧点火一溜烟出发了。天气非常晴朗,一路上都天高云白,无比自在,但是在主路口我们走错了路,本来应该往东北方向结果往南开了二十多公里还好我及时发现,赶紧掉头,路上在一家街边摊吃了个午饭,非常地道的老挝食物,我点了一整块猪耳朵加糯米饭,这边的糯米饭都装在竹筒里,虽然有点硬,但我还是很快吃完了。回到正路上后,我们在一处瀑布停了下,一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快到了瀑布时路过一个类似收费站的亭子,一只手伸出来示意我们停下,门票,车票0,一共10,我事后才觉得即使当时不停车直接冲过去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结果这个瀑布非常普通,又窄又小,没有什么意思,丹尼非常郁闷,一直对我嚷嚷自己非常讨厌这个国家,我说这么点小事别放在心上,晚上请你喝老挝啤酒。接着我俩似乎把怨气都撒在了高速公路上,油门一扭到底,一路上超车无数,高速下的空气被压缩成凌冽的风刮在脸上,让肾上腺素跟车速一样不停飙升,快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提前四十五分钟便完成,从主路拐下来后几百米就进入了tadlo,之前听法国人介绍这里一共就那么几家民宿,我跟丹尼分别去打探消息,综合信息后选了性价比最高的一家,一人,环境安静,房间干净还有风扇和吊床。放下行李我们碰到了在四千岛上和骑行小meeting都碰到的一群女孩,正好一起相约去看这里有名的瀑布以及来瀑布洗澡的大象。进入森林走了十来分钟便看到一处宽敞的瀑布,瀑布中央是一片一片的礁石,慕名而来的背包客们三三两两坐在上面。闲不住的我顺着石头往河对岸探索,小心翼翼地淌过了一跟原木搭成的桥,怪石奇树织成了一张网罩在水上,正要往里走听到后面传来一些杂音,回过头发现是两只大象正在躺水过河。说是大象但看体型应该是未成年的小象,脖子上挂着长锁链,背上骑了两个人,一步一步朝水流最湍急的地方走去,驯象师引导着小象把身体泡在水里然后清洗他们身上的泥巴,我趴在一块礁石旁边伸手摸了其中一只小象,硬硬的,像放了很久风干的树皮。看完大象洗澡我跟丹尼又继续在附近进行探索,跟着不很显眼的指示标走了半个小时,拨开一片密林,走过木桥,攀上一条木梯,我们登上了一处瀑布的上游源头,之前遇到的女孩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过了一会另一拨人也找到了这个地方,十几个人就这样坐在石头上玩水聊天看瀑布,附近的水池一位当地人正在给他的孩子洗澡,他们跟我们隔了一段距离,整个场景有点像伊甸园,很快天就暗了下来,趁着天色没有全黑,一行人赶紧下了山。瀑布上的朋友和我跟丹尼住在同一处民宿,印度人mish和法国人皮埃尔是在新加坡上学,一路从马来西亚这么过来,女孩们三个来自以色列,一个来自德国,在泰国认识然后一起到了老挝,离开老挝后一个去印度,一个去越南,还有两个前往四千岛。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又新认识了美国女孩Emilia和另一对法国情侣,天南地北的人在一起畅所欲言,饮酒玩乐,一开始玩的游戏是NEVERHAVEIEVER,大家一开始都比较收敛,但尺度随着轮数的增加而越来越大,各自的秘密都不断暴露,我也一直添油加醋,发现美国女孩和以色列女孩基本上什么都干过,玩了一会又换了telephone,第一个人用自己的语言传一句话给下一个人,一遍过,一轮之后看这一句话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试了德语,西班牙语、普通话、希伯来语,印度语和法语,轮到丹尼的时候他给我说了一句话,西班牙语里有大舌音,但我发不出来这个音,传给下一个人的时候只能尽可能地接近,到以色列女孩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得知她一个朋友过生日,于是所有人用各自的语言唱了生日歌送给了她,不得不说,我觉得中文生日歌是最好听的。第三轮Emilia提议玩一个游戏是类似于大冒险,一个人向另一个人提一个要求然后双方同时猜拳,1-5或者5-10,如果两个人猜的数字相同那么被挑战的人就要完成这个任务。这个环节充分地考验了大家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各种无下限的任务一个接一个,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全世界的年轻人好像都一个样。周围是寂静无人的乡村,在这样的一个角落,一群陌生人相聚在一起分享各自的人生经历,那些话好像真的从空气里可以看到,笑声漂浮在昏黄的灯光下面,每个人都像一朵打开的花一样吸收和释放着彼此的气息,充满了自由和欢快的气息,令人非常难忘。酒桌上的空瓶子越来越多,大家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玩到后来我有点疲惫,到我这一轮的时候我突然丧失了兴趣,就转问其他人有没有什么要求,Emilia马上举手说我有一个,她的挑战是挑一个在场对你来说最有吸引力的人(无论男女)然后用你的母语对她(他)说一段为什么你觉得她(他)吸引你,随后我俩猜拳,但没有猜中,不过其他人起哄对我说管他呢,该说说,然后我直接跑到Emilia面前,用中文对她说了一段话。从之前的聊天中我得知她离开美国已经很久也不打算再回去,和父母也几乎断绝了来往,生活信条就是在路上并且也一直践行这一点。所以我对她说的一段话是我觉得你很勇敢也很可爱,不是谁都有勇气去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并且为之努力,我觉得你很美丽,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可以继续这样的生活并且找到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令我没想到的是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眼泛泪花看着我,然后转过头对所有人说,朋友们,我真的感受到了,我不知道你们,但其实我懂中文,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趁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呆了几秒钟然后回到了桌上和剩下的人又玩了一会,大概到12点左右大家都有点醉了,这一天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了。第二天早上我走的时候在又看到了Emilia,她冲我笑了一下,没说一句话,跟其他人道别后就骑上车走了。吃过早饭我跟丹尼告别了其他人继续完成我们的loop,从南边回巴色的沿途风景十分美丽,天气比较湿润,因为地处波洛芬高原,低气压气候使得整个沿途都充斥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但同时天空又无比地辽阔,浓郁的云层铺满了整个头顶,亚热带植被郁郁葱葱地在凶猛生长着,途中又频繁地开始下雨,雨点不大但迅猛,但我跟丹尼都很兴奋,我们走走停停,衣服一会湿一会干,骑行的快感在于你随时随地都感觉自己身处在环境之中,身体被完全打开,和世界进行最直接的交流,经过一处村庄的时候我们停下来为了拍照凹了半个小时造型,丹尼之后告诉我我给他拍的那张照片让他在脸书上收获了最多的一次赞。拍照的时候我们碰到了德国和以色列小队,但我记得他们明明是在我们之前出发的,大家匆匆交谈了几句又踏上了各自的行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摩托车红色的影子逐渐消失在一片浓绿和墨蓝中,短暂地相遇与离别总是带着一点伤感,可北岛说得好,你没有如期归来,这正是离别的意义。回到巴色后我们在城外吃了一顿老挝烧烤,那里的人完全不会英语,整个小摊在高速公路旁边,底下就是荒地,菜和肉都用荷叶包着,另外一桌老挝人时不时往我们这里看,丹尼一直跟我说这才是真正的老挝风土人情,旅游区的都罩着一层泡沫,我说你主要是因为这顿饭价格比较便宜。吃毕饭继续往南边占巴塞的瓦普寺进发,开了四十分钟后到了瓦普寺,这个和吴哥窟并称印度支那两大遗迹的景点已经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寺庙,战争和自然已经把完整的建筑侵蚀到只剩一块一块的断壁残垣,但仍然可以从一级一级杂乱铺陈的砖头和石阶上拼凑出这个昔日辉煌的王朝殿堂。我们到瓦普寺的时候已经快关门了,游客都从山顶往外走,我跟丹尼逆着人流往顶端攀爬,因为地壳活动的关系,整个依山而建的寺庙已经变形,上去的楼梯变得非常陡峭,杂草和绿植从砖头的缝隙里钻出来,整个遗址给人的感觉像被打倒的战士跪在地上,充满了一种衰败而粗犷的美感,来到山顶的部分是在一块石壁的下端凿出了一块空间用来供奉佛祖,在神龛的对面立着一块巨岩,我跟丹尼爬到上面俯瞰瓦普寺,在上面他告诉我自己在澳大利亚的时候交往过一个中国女生,女孩想结婚他就跟她分手了。“你不想结婚吗?”我问他,“不想,一个人多有意思,想去哪就去了,而且我不认为一个人能一直喜欢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下,“或者这么说,我可能没有这种情感需求,我只需要性就足够了。感情太复杂了,不想花时间去研究这玩意儿。”“你多大来着?”“29。”“我不得不说你是个诚实的人。”“可能我以后会改变想法吧,但管他的,路是自己选的,往前走就行。”从瓦普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回去走一半的时候天就已经全黑了,这边天一黑下来就很难辨别方向,我试图凭记忆去确定来时的方向,但几近昏暗的路灯让我逐渐迷失,在路过一个岔口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个自认为对的方向,丹尼在后面喊说我觉得这方向有问题啊,我说没问题,你安心跟着我就行了,我真心认为我选择的方向是对的,虽然周围后退的景色让我有点陌生。但管他的,路是自己选的,往前走就行。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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